☆、你還要等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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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地國王的婚禮，規模自然盛大，更何況這次還能算是密林林谷兩家的聯姻。因此，不僅是迷霧山脈兩側的兩大精靈領地，連遠在大陸西方的林頓都派人前來道賀。一時間，沈寂了千萬年的大綠林便突然前所未有熱鬧了起來。
跟隨埃爾隆德進入木精靈的國度。林迪爾四處看了看，在忍不住感嘆這裏風景已經大變樣的同時，卻也意外沒有在王宮裏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你們總管呢？”
隨手拉住一個站崗的侍衛問道。眼見前來參加婚禮的人已經來得七七八八，某位向來具有行動力的管家還是不見蹤影。林谷秘書撇了眼遠處瑟蘭迪爾多少有點陰沈的臉色，實在無法理解，在這種極其重要的場合，那密林主仆兩個究竟在搞什麽鬼。
“在……酒窖。”
神情也無比覆雜糾結。被林迪爾揪住的赫伊利隊長不知想起了什麽，幽幽長嘆口氣，“總管他現在實在是……唉，您還是自己過去看看吧。”
“……”
敏銳預感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得還要嚴重，連去跟今晚新人道個祝賀的興致都沒有。不等赫小哥答話，林谷秘書草草跟埃爾隆德打過招呼，就立刻火急火燎跳起來，匆匆朝王宮後木精靈的貯藏室走去。
而當他一頭撞進酒窖，把還在往外搬東西的西爾凡們嚇半半死之後，林迪爾這才意外發現，原來自己已經不是第一個聽到消息趕來的外族精靈了。
“這怎麽回事？”
皺眉看著角落裏抱著酒桶酩酊大醉的密林總管，目光落在他周圍少說也有十幾個、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砸碎的酒杯。林秘書偏頭望向身邊洛絲蘿林的金發統領，連聲音都有點扭曲變形。
“我也想知道。”
按按額角，努力克制著心中翻湧的怒火，哈爾迪爾沒好氣回答。
深吸口氣，強迫自己不去看角落裏醉得不省人事的那坨。他眼一斜，一絲極其凜冽的殺意蔓延在林地王國這狹小的酒窖內，直接將身邊偷偷圍觀的某個倒黴西爾凡精靈凍在了原地。
“說。”
簡潔吐出這麽個字。林迪爾即便不用觀察也知道，他這位蘿林同伴已然到了爆發的邊緣。
“這這這……這個……”
被嚇得一個激靈，西爾凡小哥差點砸了手裏的酒桶，簡直快要哭了：
“加裏安總管已經這樣子好幾天了，我們也不太清楚怎麽回事樣……明明不久前還在好好準備陛下的婚禮的……”
“哦？瑟蘭迪爾就沒說什麽？”
詫異挑眉，林迪爾可不相信那位新奉完美主義的王者，居然會在這種重要時刻放任自己最得力的屬下當個醉鬼——沒了加裏安在場上坐鎮協調，雖然並不明顯，但他依舊能看出木，精靈們其實多少都有些手忙腳亂。
在哈爾迪爾的無言威脅中心塞至極，西爾凡小哥哭喪著臉搖搖頭：
“瑟蘭迪爾陛下說不用管他。但加裏安總管現在這個樣子，連陛下的婚禮都……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林迪爾大人你快點勸勸他吧！”
——短短三天一個人喝光了十幾桶多衛寧，就算是精靈也經不住這種喝法啊！”
“……”嘖。
眉心幾乎擰在了一起。林迪爾咬咬牙，剛想上前查看加裏安的狀況，卻只覺得身邊一陣風刮過。剛剛一直沈默聽著他們問答的哈爾迪爾瞬間出現在某酒鬼面前，二話不說，揪起他的衣領就從窗口跳了出去。
隨後，酒室裏所有人都清楚聽到了水花飛濺的聲音。
“餵！！哈爾迪爾！！！”
丟下一屋子僵硬怔楞的木精靈，林迪爾也趕緊從翻出窗口。維拉在上，他實在再清楚不過那位蘿林統領的脾氣了……一個弄不好，今天加裏安恐怕就要交代在他手上。
果不其然，當他站定在貯藏室後的溪流邊時。他心心念的密林總管已經成了落湯雞，正半死不活跟抓著自己衣領的金發精靈互瞪。
“別拉著我，哈爾。”
抹了把臉上的水珠，一頭銀發被完全打濕，一縷縷貼在脖頸上。加裏安被冰涼的溪水這麽一泡，也終於清醒了點，有氣無力揮開攥緊自己領子的手。
“呵，好啊。”
怒極反笑，根本沒把總管軟綿密的掙紮放在眼裏。哈爾迪爾看著精靈空洞迷茫的琥珀色瞳孔，又想起當年這家夥在瑞文戴爾發瘋的模樣，真覺得自己再也不能這麽讓他繼續下去。
伸手卡住加裏安纖細的脖頸，右腿一別一掃，直接把他再度摁進了水裏。力度之大，甚至濺了岸邊的林迪爾一臉水花。
“看看你現在，竟然學會在酒精裏醉生夢死，嗯？……你到底還有沒有點出息？！一次兩次把自己折騰成這種鬼樣子，結果呢？有用嗎？！”
“少在這裏礙眼了，加裏安。”
“要是想死就直說，我絕不介意順手送你一程！！”
“……”
手上勁力越來越大，與之相對，密林總管掙紮的力度也越來越小。臉色青白，肺裏的氧氣在迅速流失蒸幹。他透過水波阻隔看著哈爾迪爾那頭耀眼的金發，恍惚間，竟想起自己的生命也曾被另一抹金色緊緊握住，逼到粉身碎骨的懸崖之上。
眼前開始有黑色斑塊聚集。精靈凝視著那湛藍如晴空的眼眸，似乎開口呼喚了句什麽，聲音卻盡數被水波微瀾阻隔。
微微笑了笑，他松開推拒的雙手，快速沈墮入永眠的黑暗裏。
瞬間，林迪爾和哈爾迪爾都大驚失色。
“……混賬你還真想死？！”
用力將加裏安從水底拋到岸邊的草地上，哈爾迪爾氣喘籲籲心有餘悸。若非他並無傷害加裏安的意思，又及時察覺到精靈如此幹脆的放棄，那今天在瑟蘭迪爾王最重要的婚宴上，恐怕他就真親手把人家近衛＋自己老鄉給溺死了。
“……你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能說嗎？”
狠狠瞪了無辜舉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的哈爾迪爾一眼，林秘書扶起趴在地上嗆得爬不起來的加裏安，輕輕拍著他後背，這麽問道。
大概是也被冷水泡得清醒了些，大總管癱坐在草地上很久，久到星辰漫天華燈初上，前殿已然開始傳來觥籌交錯的歡聲笑語。他才苦笑著擡起頭，看向面前兩個一直沈默，卻也真真切切關心著自己的友人。
“這沒什麽不能說的。”
微微合眼，似乎很是疲憊。加裏安撐著林迪爾的手站起身，看向蒼穹之上那片精靈最鐘愛的星空。
事實上，從那天他去溪邊尋回lady緹妮斯，再到將她送過王宮，這其中並沒有任何值得他沮喪的部分。畢竟，就算對瑟蘭迪爾的婚禮憂心忡忡又操勞過度，他也依舊是在履行密林總管的職責……而就像林迪爾曾經所說那樣，自己陪伴了幾千年的珍寶一夕之間就要屬於別人，這確實也不能怪他會藏不住心事，不由自主對那位未來的女主人流露出一點感慨和感傷了。
只是，他卻從沒有想過。就是這樣沒有掩藏好的、不只是幾千分之一的感情，竟然會被瑟蘭迪爾一眼就銳敏地捕捉到……他看得很清楚，當時精靈王臉上的表情絕對不能說得上好看，卻也算猶自克制了幾分覆雜。
他應該感到榮幸。畢竟千百年來能讓瑟蘭迪爾收斂自己脾氣的，整個中土也數不出幾個——當然，如果沒有後面那些糟心事的話。
其實，那時瑟蘭迪爾和他對視良久，只說了兩句話。
可就是這兩句話，卻比過往任何時候都重的在總管心中劃下刻骨傷痕。而且劃得皮開肉綻，從此再也無法愈合。
第一句，他說，“加裏安你是不是喜歡緹妮斯？”
第二句，他說，“抱歉。”
——很簡單，很直接，是瑟蘭迪爾一貫的風格。
——而且，大概也按照他所看到的事實，做出了最正常不過的判斷。
只不過，還是有那麽一瞬間，看著精靈王燦若星辰的金色發絲，加裏安突然覺得胸口痛得無法忍受。
他有點想笑，為了瑟蘭迪爾那跟身份如此不符的低情商。但笑著笑著，他卻再也無法揚起嘴角，也無法再欺騙自己，其實心底那快要溢滿出的苦澀絕望，其實全是來源於對精靈王的無奈和不舍。
您要知道，一直和您並肩而行的，是我；
您要知道，在古橡木下向星空起誓，為您分擔所有重擔責任，承諾永遠守護這片森林的，是我；
您要知道，戰場上為彼此流過鮮血，即便魂歸曼督斯殿堂也會追隨到底的，是我；
您要知道，在過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凝視著您的背影的，是我。
所以，喜歡緹妮斯？
——呵，多麽可笑荒唐的玩笑。
明明……
我明明就……！！
“你明明就什麽？”
居高臨下俯視著突然緘默不言的加裏安，哈爾迪爾挑起眉，淡淡開口問道。
“……”
艱難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來。仿佛那個完整的答案實在太過可怕，可怕到加裏安下意識想要遠離，以免自己會被那灼熱滾燙的的溫度灼傷。
“大總管，你沒救了。”
一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蘿林的金發統領冷嗤一聲，拉起表情有些微妙的林秘書，眼中滿是深不見底的諷刺和憐憫。
——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直視。要麽是懦弱到無法承認，要麽就是已經深愛到無法自拔，只要捅破那層自欺欺人的窗戶紙，就將迎來萬劫不覆的終局。
那麽，加裏安。
這樣能被瑟蘭迪爾一句誤會擊垮的你，又會是哪一種呢？
“你……”
眉心擰得很緊，臉色也並不怎麽好看。林迪爾猶豫了下，無奈嘆口氣，終於還是沒有把想說的勸告說出口。
如果真如他們所猜測，那瑟蘭迪爾的這場婚禮，對於加裏安來說，豈不是就像灌進血液中的毒.藥一樣，正一點一點腐蝕著他的生命？
而且他真的很難想象，懷抱著這樣一份無法言說的絕望，加裏安到底是怎麽一邊操辦精靈王婚禮的所有事宜，一邊還要從頭到尾沈默著給予微笑祝福。
——能為瑟蘭迪爾忠心至此，加裏安你是真的不會痛嗎？！
自問自己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林迪爾不甘抿緊嘴角，突然就那樣感覺到，或許自己以為他終有一天會想通回頭，脫離林地國王這個漩渦，其實根本是永遠無法成立的假設。
……他哪裏想過逃走？分明，就是心甘情願一直溺斃在精靈王的眼眸中。
“對了，今天晚上是瑟蘭和lady的婚宴，我沒記錯吧？”
半晌，一陣晚風吹過，打斷了這溪流邊三位精靈各懷心思的沈默。已然完全清醒過來，加裏安側耳傾聽了下風裏傳來的歡笑聲，扯扯身上濕透的衣衫，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麽，你還想去找虐？”
看著精靈在晚風中瑟瑟發抖。罪魁禍首.心虛.哈爾迪爾實在抵不住林迪爾有意無意飛來的眼刀，黑著臉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扔到了密林總管臉上。
點頭致謝，忽略同伴顯然不是十分情願的臉色，加裏安倒也不客氣，直接把自己裹了進去：
“不去，他樂意娶誰娶誰，關我什麽事。”
“……？！”
完全沒料到這家夥也有如此強硬的時候。林迪爾抽抽嘴角，實在頗為懷疑這句賭氣成分居多的話有幾分可信。
“那你現在要去哪？”
“回房間換衣服，然後去吃飯……反正我們親愛的瑟蘭迪爾陛下也沒派人來叫我，那就是不需要我去給他添堵了。”
語氣怎麽聽怎麽不對勁。加裏安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面無表情轉身，朝著現下燈火通明卻幾乎空無一人的王宮寢殿走去，“你們要來我房間坐坐嗎？”
“……”
這是終於精分了？
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覆雜和無奈。林秘書和哈統領默默嘆口氣，還是擔心大總管的精神狀態，只好都不約而同邁步，往和婚宴現場相反的方向而去。
＊＊＊＊＊＊＊＊＊＊＊＊＊＊＊
“我記得你的房間不是挨著瑟蘭迪爾的嗎？……你怎麽還往前走？難道我記錯了？”
跟隨加裏安走過空蕩蕩的走廊，墻壁上懸掛的燭火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搖曳光影。林迪爾看著密林總管在某扇橡木大門前頓了頓腳步，隨即又更加迅速前行，這麽不解開口問道。
“嗯，沒錯……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停在走廊盡頭最偏僻的房間前，加裏安推開門將身後兩人讓了進來，淡淡回答：
“我原來的房間和精靈王寢殿有扇門相連。雖然是方便管家照顧國王起居，但lady緹妮斯即將搬進來，我覺得還是適當避嫌比較好，就換了個地方。”
點亮屋中燈火，他從桌上倒兩杯茶推過去，示意他們自便，然後隨手拉了件木精靈統一的戰士服出來換：
“那間屋子，還是留給他們未來的小王子吧。”
……嘖，聽聽聽聽，這怨念十足的語氣……
看著精靈穿戴整齊在他們身邊坐下，目光卻時不時往窗戶外瞟。哈爾迪爾眼角抽了抽，實在忍不住有點幸災樂禍：
“說真的，加裏安。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你不去前殿給瑟蘭迪爾主持婚禮大局，卻窩在這兒跟我們閑扯真的好嗎？……我看赫伊利頂你的班可有點夠嗆啊。”
“怎麽不好？我曠工三天瑟蘭不也沒說什麽嗎？”
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加裏安撇撇嘴，有一搭沒一搭擦著他那頭銀發，“……而且，你也太小看木精靈了。我早就做好的計劃，他們要是照著辦還能捅出漏子，那我還真是……”
‘彭——彭彭彭！——’
“總管！加裏安總管！！我知道您在裏面快點開門啊啊！！！”
“……”
話還沒說完，大總管就被一陣狂野的拍門聲給生生打斷。不小心用力哢嚓了手裏的茶杯，他伸手按按額角，實在不想去理外面那個靠不住的混賬衛隊長。
而身邊，看著精靈被自家下屬啪啪打臉的林秘書和哈統領，早已在心底狂笑起來。
“加裏安大人您快出來啊我撐不住場子了啊啊！！！”
眼見赫伊利小哥聲音裏已經帶了點哭腔，開始不顧一切撓起門來。加裏安額角青筋直蹦，終於受不了魔音灌耳，站起身，默默告誡自己不要忍不住把外面那個家夥給一刀宰了。
“加裏安總管！您快點出……哎呦！”
“……有事說，沒事滾。”
陰沈看著地板上不小心摔了個五體投地的西爾凡小哥，加裏安按按眉心，再度心塞地快要堵死了。
“剛剛森林裏有黑暗生物出沒我們派人出去圍剿但這樣一來就抽走了宴會的人手現在忙不過來快要頂不住了搞砸了陛下的婚禮我們都會被扔出去餵大蜘蛛啊啊啊！！總管你不來救命我真的沒辦法了！！！”
“……”
頭一次知道赫伊利的咆哮也如此令精發指。密林總管揉揉被震得發蒙的耳朵，終於忍不住讚同起哈爾迪爾剛剛所言。
——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今年……不，明年的工資你們也通通都別想要了！！
憤憤踹了橡木門一腳，耳邊破空聲卻同時響起。加裏安眉梢一動，反手接過哈爾迪爾扔過來的自己的弓和短刀。
‘去吧。’
瞬間讀懂了他眼中暗藏的揶揄。大總管點點頭，朝屋裏兩人擺擺手，話都來不及多說一句，便火急火燎跟著赫伊利消失在夜色裏。
“無論嘴上怎麽說。在他心中，瑟蘭迪爾都是超越一切的存在，包括加裏安自己。”
目送精靈的身影漸漸遠去，被主人留在房間內的兩人沈默半晌。良久，來自蘿林的金發統領拍了拍身邊秘書的肩膀，這麽淡淡說到。
“像他那般固執的精靈，你我永遠無法改變他什麽。”
轉頭看著一直沒有說話林谷秘書，他俯身半跪在地毯上，直視著那人落寞的眼眸，一字一句開口：
“所以，你還要等他嗎？”
你還要等他嗎，林迪爾？
你也想要跟加裏安一樣，等著那個永遠無法觸及的背影，然後一點點心碎嗎？
——我可是，從頭到尾也在你身邊啊。
作者有話要說： 加總管你一定整個精都裂了吧23333
謝謝 幻の空，思源爾雅，紈絝小王爺，路過的喵四位親給我投的地雷=￣ω￣=。
我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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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總管呢？”
隨手拉住一個站崗的侍衛問道。眼見前來參加婚禮的人已經來得七七八八，某位向來具有行動力的管家還是不見蹤影。林谷秘書撇了眼遠處瑟蘭迪爾多少有點陰沈的臉色，實在無法理解，在這種極其重要的場合，那密林主仆兩個究竟在搞什麽鬼。
“在……酒窖。”
神情也無比覆雜糾結。被林迪爾揪住的赫伊利隊長不知想起了什麽，幽幽長嘆口氣，“總管他現在實在是……唉，您還是自己過去看看吧。”
“……”
敏銳預感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得還要嚴重，連去跟今晚新人道個祝賀的興致都沒有。不等赫小哥答話，林谷秘書草草跟埃爾隆德打過招呼，就立刻火急火燎跳起來，匆匆朝王宮後木精靈的貯藏室走去。
而當他一頭撞進酒窖，把還在往外搬東西的西爾凡們嚇半半死之後，林迪爾這才意外發現，原來自己已經不是第一個聽到消息趕來的外族精靈了。
“這怎麽回事？”
皺眉看著角落裏抱著酒桶酩酊大醉的密林總管，目光落在他周圍少說也有十幾個、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砸碎的酒杯。林秘書偏頭望向身邊洛絲蘿林的金發統領，連聲音都有點扭曲變形。
“我也想知道。”
按按額角，努力克制著心中翻湧的怒火，哈爾迪爾沒好氣回答。
深吸口氣，強迫自己不去看角落裏醉得不省人事的那坨。他眼一斜，一絲極其凜冽的殺意蔓延在林地王國這狹小的酒窖內，直接將身邊偷偷圍觀的某個倒黴西爾凡精靈凍在了原地。
“說。”
簡潔吐出這麽個字。林迪爾即便不用觀察也知道，他這位蘿林同伴已然到了爆發的邊緣。
“這這這……這個……”
被嚇得一個激靈，西爾凡小哥差點砸了手裏的酒桶，簡直快要哭了：
“加裏安總管已經這樣子好幾天了，我們也不太清楚怎麽回事樣……明明不久前還在好好準備陛下的婚禮的……”
“哦？瑟蘭迪爾就沒說什麽？”
詫異挑眉，林迪爾可不相信那位新奉完美主義的王者，居然會在這種重要時刻放任自己最得力的屬下當個醉鬼——沒了加裏安在場上坐鎮協調，雖然並不明顯，但他依舊能看出木，精靈們其實多少都有些手忙腳亂。
在哈爾迪爾的無言威脅中心塞至極，西爾凡小哥哭喪著臉搖搖頭：
“瑟蘭迪爾陛下說不用管他。但加裏安總管現在這個樣子，連陛下的婚禮都……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林迪爾大人你快點勸勸他吧！”
——短短三天一個人喝光了十幾桶多衛寧，就算是精靈也經不住這種喝法啊！”
“……”嘖。
眉心幾乎擰在了一起。林迪爾咬咬牙，剛想上前查看加裏安的狀況，卻只覺得身邊一陣風刮過。剛剛一直沈默聽著他們問答的哈爾迪爾瞬間出現在某酒鬼面前，二話不說，揪起他的衣領就從窗口跳了出去。
隨後，酒室裏所有人都清楚聽到了水花飛濺的聲音。
“餵！！哈爾迪爾！！！”
丟下一屋子僵硬怔楞的木精靈，林迪爾也趕緊從翻出窗口。維拉在上，他實在再清楚不過那位蘿林統領的脾氣了……一個弄不好，今天加裏安恐怕就要交代在他手上。
果不其然，當他站定在貯藏室後的溪流邊時。他心心念的密林總管已經成了落湯雞，正半死不活跟抓著自己衣領的金發精靈互瞪。
“別拉著我，哈爾。”
抹了把臉上的水珠，一頭銀發被完全打濕，一縷縷貼在脖頸上。加裏安被冰涼的溪水這麽一泡，也終於清醒了點，有氣無力揮開攥緊自己領子的手。
“呵，好啊。”
怒極反笑，根本沒把總管軟綿密的掙紮放在眼裏。哈爾迪爾看著精靈空洞迷茫的琥珀色瞳孔，又想起當年這家夥在瑞文戴爾發瘋的模樣，真覺得自己再也不能這麽讓他繼續下去。
伸手卡住加裏安纖細的脖頸，右腿一別一掃，直接把他再度摁進了水裏。力度之大，甚至濺了岸邊的林迪爾一臉水花。
“看看你現在，竟然學會在酒精裏醉生夢死，嗯？……你到底還有沒有點出息？！一次兩次把自己折騰成這種鬼樣子，結果呢？有用嗎？！”
“少在這裏礙眼了，加裏安。”
“要是想死就直說，我絕不介意順手送你一程！！”
“……”
手上勁力越來越大，與之相對，密林總管掙紮的力度也越來越小。臉色青白，肺裏的氧氣在迅速流失蒸幹。他透過水波阻隔看著哈爾迪爾那頭耀眼的金發，恍惚間，竟想起自己的生命也曾被另一抹金色緊緊握住，逼到粉身碎骨的懸崖之上。
眼前開始有黑色斑塊聚集。精靈凝視著那湛藍如晴空的眼眸，似乎開口呼喚了句什麽，聲音卻盡數被水波微瀾阻隔。
微微笑了笑，他松開推拒的雙手，快速沈墮入永眠的黑暗裏。
瞬間，林迪爾和哈爾迪爾都大驚失色。
“……混賬你還真想死？！”
用力將加裏安從水底拋到岸邊的草地上，哈爾迪爾氣喘籲籲心有餘悸。若非他並無傷害加裏安的意思，又及時察覺到精靈如此幹脆的放棄，那今天在瑟蘭迪爾王最重要的婚宴上，恐怕他就真親手把人家近衛＋自己老鄉給溺死了。
“……你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能說嗎？”
狠狠瞪了無辜舉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的哈爾迪爾一眼，林秘書扶起趴在地上嗆得爬不起來的加裏安，輕輕拍著他後背，這麽問道。
大概是也被冷水泡得清醒了些，大總管癱坐在草地上很久，久到星辰漫天華燈初上，前殿已然開始傳來觥籌交錯的歡聲笑語。他才苦笑著擡起頭，看向面前兩個一直沈默，卻也真真切切關心著自己的友人。
“這沒什麽不能說的。”
微微合眼，似乎很是疲憊。加裏安撐著林迪爾的手站起身，看向蒼穹之上那片精靈最鐘愛的星空。
事實上，從那天他去溪邊尋回lady緹妮斯，再到將她送過王宮，這其中並沒有任何值得他沮喪的部分。畢竟，就算對瑟蘭迪爾的婚禮憂心忡忡又操勞過度，他也依舊是在履行密林總管的職責……而就像林迪爾曾經所說那樣，自己陪伴了幾千年的珍寶一夕之間就要屬於別人，這確實也不能怪他會藏不住心事，不由自主對那位未來的女主人流露出一點感慨和感傷了。
只是，他卻從沒有想過。就是這樣沒有掩藏好的、不只是幾千分之一的感情，竟然會被瑟蘭迪爾一眼就銳敏地捕捉到……他看得很清楚，當時精靈王臉上的表情絕對不能說得上好看，卻也算猶自克制了幾分覆雜。
他應該感到榮幸。畢竟千百年來能讓瑟蘭迪爾收斂自己脾氣的，整個中土也數不出幾個——當然，如果沒有後面那些糟心事的話。
其實，那時瑟蘭迪爾和他對視良久，只說了兩句話。
可就是這兩句話，卻比過往任何時候都重的在總管心中劃下刻骨傷痕。而且劃得皮開肉綻，從此再也無法愈合。
第一句，他說，“加裏安你是不是喜歡緹妮斯？”
第二句，他說，“抱歉。”
——很簡單，很直接，是瑟蘭迪爾一貫的風格。
——而且，大概也按照他所看到的事實，做出了最正常不過的判斷。
只不過，還是有那麽一瞬間，看著精靈王燦若星辰的金色發絲，加裏安突然覺得胸口痛得無法忍受。
他有點想笑，為了瑟蘭迪爾那跟身份如此不符的低情商。但笑著笑著，他卻再也無法揚起嘴角，也無法再欺騙自己，其實心底那快要溢滿出的苦澀絕望，其實全是來源於對精靈王的無奈和不舍。
您要知道，一直和您並肩而行的，是我；
您要知道，在古橡木下向星空起誓，為您分擔所有重擔責任，承諾永遠守護這片森林的，是我；
您要知道，戰場上為彼此流過鮮血，即便魂歸曼督斯殿堂也會追隨到底的，是我；
您要知道，在過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凝視著您的背影的，是我。
所以，喜歡緹妮斯？
——呵，多麽可笑荒唐的玩笑。
明明……
我明明就……！！
“你明明就什麽？”
居高臨下俯視著突然緘默不言的加裏安，哈爾迪爾挑起眉，淡淡開口問道。
“……”
艱難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來。仿佛那個完整的答案實在太過可怕，可怕到加裏安下意識想要遠離，以免自己會被那灼熱滾燙的的溫度灼傷。
“大總管，你沒救了。”
一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蘿林的金發統領冷嗤一聲，拉起表情有些微妙的林秘書，眼中滿是深不見底的諷刺和憐憫。
——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直視。要麽是懦弱到無法承認，要麽就是已經深愛到無法自拔，只要捅破那層自欺欺人的窗戶紙，就將迎來萬劫不覆的終局。
那麽，加裏安。
這樣能被瑟蘭迪爾一句誤會擊垮的你，又會是哪一種呢？
“你……”
眉心擰得很緊，臉色也並不怎麽好看。林迪爾猶豫了下，無奈嘆口氣，終於還是沒有把想說的勸告說出口。
如果真如他們所猜測，那瑟蘭迪爾的這場婚禮，對於加裏安來說，豈不是就像灌進血液中的毒.藥一樣，正一點一點腐蝕著他的生命？
而且他真的很難想象，懷抱著這樣一份無法言說的絕望，加裏安到底是怎麽一邊操辦精靈王婚禮的所有事宜，一邊還要從頭到尾沈默著給予微笑祝福。
——能為瑟蘭迪爾忠心至此，加裏安你是真的不會痛嗎？！
自問自己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林迪爾不甘抿緊嘴角，突然就那樣感覺到，或許自己以為他終有一天會想通回頭，脫離林地國王這個漩渦，其實根本是永遠無法成立的假設。
……他哪裏想過逃走？分明，就是心甘情願一直溺斃在精靈王的眼眸中。
“對了，今天晚上是瑟蘭和lady的婚宴，我沒記錯吧？”
半晌，一陣晚風吹過，打斷了這溪流邊三位精靈各懷心思的沈默。已然完全清醒過來，加裏安側耳傾聽了下風裏傳來的歡笑聲，扯扯身上濕透的衣衫，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麽，你還想去找虐？”
看著精靈在晚風中瑟瑟發抖。罪魁禍首.心虛.哈爾迪爾實在抵不住林迪爾有意無意飛來的眼刀，黑著臉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扔到了密林總管臉上。
點頭致謝，忽略同伴顯然不是十分情願的臉色，加裏安倒也不客氣，直接把自己裹了進去：
“不去，他樂意娶誰娶誰，關我什麽事。”
“……？！”
完全沒料到這家夥也有如此強硬的時候。林迪爾抽抽嘴角，實在頗為懷疑這句賭氣成分居多的話有幾分可信。
“那你現在要去哪？”
“回房間換衣服，然後去吃飯……反正我們親愛的瑟蘭迪爾陛下也沒派人來叫我，那就是不需要我去給他添堵了。”
語氣怎麽聽怎麽不對勁。加裏安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面無表情轉身，朝著現下燈火通明卻幾乎空無一人的王宮寢殿走去，“你們要來我房間坐坐嗎？”
“……”
這是終於精分了？
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覆雜和無奈。林秘書和哈統領默默嘆口氣，還是擔心大總管的精神狀態，只好都不約而同邁步，往和婚宴現場相反的方向而去。
＊＊＊＊＊＊＊＊＊＊＊＊＊＊＊
“我記得你的房間不是挨著瑟蘭迪爾的嗎？……你怎麽還往前走？難道我記錯了？”
跟隨加裏安走過空蕩蕩的走廊，墻壁上懸掛的燭火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搖曳光影。林迪爾看著密林總管在某扇橡木大門前頓了頓腳步，隨即又更加迅速前行，這麽不解開口問道。
“嗯，沒錯……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停在走廊盡頭最偏僻的房間前，加裏安推開門將身後兩人讓了進來，淡淡回答：
“我原來的房間和精靈王寢殿有扇門相連。雖然是方便管家照顧國王起居，但lady緹妮斯即將搬進來，我覺得還是適當避嫌比較好，就換了個地方。”
點亮屋中燈火，他從桌上倒兩杯茶推過去，示意他們自便，然後隨手拉了件木精靈統一的戰士服出來換：
“那間屋子，還是留給他們未來的小王子吧。”
……嘖，聽聽聽聽，這怨念十足的語氣……
看著精靈穿戴整齊在他們身邊坐下，目光卻時不時往窗戶外瞟。哈爾迪爾眼角抽了抽，實在忍不住有點幸災樂禍：
“說真的，加裏安。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你不去前殿給瑟蘭迪爾主持婚禮大局，卻窩在這兒跟我們閑扯真的好嗎？……我看赫伊利頂你的班可有點夠嗆啊。”
“怎麽不好？我曠工三天瑟蘭不也沒說什麽嗎？”
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加裏安撇撇嘴，有一搭沒一搭擦著他那頭銀發，“……而且，你也太小看木精靈了。我早就做好的計劃，他們要是照著辦還能捅出漏子，那我還真是……”
‘彭——彭彭彭！——’
“總管！加裏安總管！！我知道您在裏面快點開門啊啊！！！”
“……”
話還沒說完，大總管就被一陣狂野的拍門聲給生生打斷。不小心用力哢嚓了手裏的茶杯，他伸手按按額角，實在不想去理外面那個靠不住的混賬衛隊長。
而身邊，看著精靈被自家下屬啪啪打臉的林秘書和哈統領，早已在心底狂笑起來。
“加裏安大人您快出來啊我撐不住場子了啊啊！！！”
眼見赫伊利小哥聲音裏已經帶了點哭腔，開始不顧一切撓起門來。加裏安額角青筋直蹦，終於受不了魔音灌耳，站起身，默默告誡自己不要忍不住把外面那個家夥給一刀宰了。
“加裏安總管！您快點出……哎呦！”
“……有事說，沒事滾。”
陰沈看著地板上不小心摔了個五體投地的西爾凡小哥，加裏安按按眉心，再度心塞地快要堵死了。
“剛剛森林裏有黑暗生物出沒我們派人出去圍剿但這樣一來就抽走了宴會的人手現在忙不過來快要頂不住了搞砸了陛下的婚禮我們都會被扔出去餵大蜘蛛啊啊啊！！總管你不來救命我真的沒辦法了！！！”
“……”
頭一次知道赫伊利的咆哮也如此令精發指。密林總管揉揉被震得發蒙的耳朵，終於忍不住讚同起哈爾迪爾剛剛所言。
——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今年……不，明年的工資你們也通通都別想要了！！
憤憤踹了橡木門一腳，耳邊破空聲卻同時響起。加裏安眉梢一動，反手接過哈爾迪爾扔過來的自己的弓和短刀。
‘去吧。’
瞬間讀懂了他眼中暗藏的揶揄。大總管點點頭，朝屋裏兩人擺擺手，話都來不及多說一句，便火急火燎跟著赫伊利消失在夜色裏。
“無論嘴上怎麽說。在他心中，瑟蘭迪爾都是超越一切的存在，包括加裏安自己。”
目送精靈的身影漸漸遠去，被主人留在房間內的兩人沈默半晌。良久，來自蘿林的金發統領拍了拍身邊秘書的肩膀，這麽淡淡說到。
“像他那般固執的精靈，你我永遠無法改變他什麽。”
轉頭看著一直沒有說話林谷秘書，他俯身半跪在地毯上，直視著那人落寞的眼眸，一字一句開口：
“所以，你還要等他嗎？”
你還要等他嗎，林迪爾？
你也想要跟加裏安一樣，等著那個永遠無法觸及的背影，然後一點點心碎嗎？
——我可是，從頭到尾也在你身邊啊。
作者有話要說： 加總管你一定整個精都裂了吧23333
謝謝 幻の空，思源爾雅，紈絝小王爺，路過的喵四位親給我投的地雷=￣ω￣=。
我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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